摘 要:數實融合不僅是數字技術和實體經濟的融合，更是以創新為導向的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的深度融合。技術創新、數據驅動的創新、場景驅動的創新相互作用，形成“技術-數據-場景”創新范式，充分釋放數字創新的疊加、聚合、倍增、乘數效應，催生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拓展經濟發展新空間，打造國際競爭新優勢。“技術-數據-場景”創新不僅為數實融合提供內生動力和長效機制，也為數字時代企業、產業和區域創新帶來新機遇。
關鍵詞:“技術-數據-場景”創新 數實融合 人工智能+
【中圖分類號】C931.2 【文獻標識碼】A
2021年12月，國務院印發《“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強調“數字經濟是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之后的主要經濟形態，是以數據資源為關鍵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為主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融合應用、全要素數字化轉型為重要推動力，促進公平與效率更加統一的新經濟形態”。2024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健全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體制機制”，強調了新一代信息技術、人工智能、量子科技、數智技術等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要求“健全促進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深度融合制度”，強調了新型工業化、新一代信息技術普及應用、工業互聯網、數字產業集群、平臺經濟和數據基礎設施。2024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以科技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開展新技術新產品新場景大規模應用示范行動”，“開展‘人工智能+’行動，培育未來產業”，“積極運用數字技術、綠色技術改造提升傳統產業”，強調了科技創新、場景創新、“人工智能+”和產業創新。國家層面的系列決策部署，為推進數實融合指明了方向。
數實融合是以創新為導向的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的深度融合，技術、數據與場景創新是其關鍵驅動力。由技術創新、數據驅動的創新、場景驅動的創新（簡稱“三大創新”）相互作用，形成“技術-數據-場景”創新的新范式，充分釋放數字創新的疊加、聚合、倍增、乘數效應，催生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的過程，不僅為數實融合提供長效機制和內生動力，也為企業創新、產業創新、區域創新帶來新機遇。
從系統觀視角看，數實融合是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雙向融合的復雜過程。技術創新為數據價值挖掘與實現提供新方法、新工具；場景驅動的創新是數字時代涌現出的全新創新驅動范式，是將技術、數據應用于解決某些特定業務場景的堵點痛點，實現更大價值創造的過程，這必將推動組織邊界的進一步開放和創新聯合體的不斷產生[1]。場景創新推動新技術研發應用的同時又引導技術創新的方向；數據驅動的創新反哺技術創新和場景創新，為新技術迭代升級和場景擴展與深化提供數據資源。因此，技術創新、數據驅動的創新、場景驅動的創新三者不僅交替推動創新系統的演進，而且“三大創新”共同形成“技術-數據-場景”創新正反饋機制，為數實融合提供內生動力和長效機制。
我國數實融合建設過程及成效
數實融合建設進程回顧
從技術創新視角看，我國自1994年全功能接入國際互聯網，至今已逾三十年。我國數實融合實踐可分為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互聯網+”、“人工智能+”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信息化到建設互聯互通的數字基礎設施；第二階段始自2015年“互聯網+”進入政府工作報告；第三階段是2024年“人工智能+”進入政府工作報告，中國經濟進入數實融合發展階段。技術創新、數據驅動的創新、場景驅動的創新持續發力，加快了數字技術在不同場景的應用，催生互聯網經濟、平臺經濟、共享經濟、智能經濟等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同時，為數實融合和新舊動能轉換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國家統籌布局下，國家數字基礎設施由區域、行業、企業等各類數字基礎設施和國際共享數字基礎設施共同構成。基于互聯網、物聯網等數字基礎設施，運用云計算、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量子計算等技術實現了“人機物”廣泛連接，數據得以源源不斷地生成、匯聚，生產、生活的智能化應用場景持續拓展、深化，進一步推動數據價值挖掘與實現、技術革命性突破與應用、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與共享、產業深度轉型升級，不僅推動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優化組合和更新躍升，助力發展新質生產力，而且加快生產要素高效流動、推動優質資源共享、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助力促進共同富裕。
“互聯網 +”概念誕生的初衷是將互聯網創新成果深度融合于經濟社會各領域之中，提升生產力和創新力。2015年3月，《政府工作報告》指出，制定“互聯網+”行動計劃，推動移動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等與現代制造業結合，促進電子商務、工業互聯網和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引導互聯網企業拓展國際市場[2]。“互聯網+”是把互聯網的創新成果與經濟社會各領域深度融合，推動技術進步、效率提升和組織變革，提升實體經濟創新力和生產力，形成更廣泛的以互聯網為基礎設施和創新要素的經濟社會發展新形態[3]。2016年9月，二十國集團杭州峰會通過《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指出“數字經濟是指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4]，強調了數據要素、數字基礎設施、數字技術創新及應用，這一定義體現了“技術-數據-場景”創新新范式。
2024年3月，《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深化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研發應用，開展“人工智能+”行動，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實施制造業數字化轉型行動，加快工業互聯網規模化應用”[5]，將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應用場景從服務業擴展到制造業，激發了數據要素的生成、匯聚及價值挖掘與實現，為數字時代的企業創新、產業創新和經濟發展帶來新機遇，標志著數實融合進入“人工智能+”階段。技術突破、數據資源、場景創新是“人工智能+”得以廣泛開展的關鍵所在：在硬件領域，存儲能力、計算能力、傳輸能力、安全服務能力大幅提升；在軟件領域，深度學習、人工智能等算法和模型不斷優化，推動云網協同和算網融合；在應用領域，海量數據和信息為大數據、人工智能應用場景構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支撐。
數實融合發展取得初步成效
隨著數實融合深入展開，我國數字經濟取得長足進展，數字技術的融合能力、賦能作用得到進一步提升。2023年，我國數字經濟占 GDP 比重達到 42.8%，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的比重由 2012年的約 3：7 發展為 2023 年的約 2：8（分別為 18.7%和 81.3%），一、二、三產業數字經濟滲透率分別為 10.78%、25.03%和 45.63%[6]。第五次全國經濟普查數據顯示，2023年，我國共有數字經濟核心產業企業291.6萬個，實現營業收入48.4萬億元，占全部第二三產業企業營業收入的比重為10.9%；我國47%的規模以上企業應用了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和工業互聯網等數字技術[7]。工業互聯網平臺數量從2020年的70家增加至2023年的340家，工業設備連接數超過9600萬臺套，實現了對工業大類全覆蓋，工業級5G模組成本較商用初期下降90%[8]，為規模化應用奠定了堅實基礎。截至 2023 年底，我國建成 62家“燈塔工廠”，占全球“燈塔工廠”總數的 40%，培育了 421 家國家級智能制造示范工廠、萬余家省級數字化車間和智能工廠[9]。我國數據體量大、創新和應用場景豐富，為強化數字賦能制造業轉型升級、促進數實融合提供了強大動力，展現了以“技術-數據-場景”創新驅動數實融合的廣闊發展前景。
我國數實融合發展面臨的挑戰
從產業實踐視角看，數實融合發展是一項長期的、復雜的系統工程，存在著新機遇也面臨巨大挑戰。盡管全國企業生產經營關鍵業務環節實現數字化的企業占比一半，部分轉型較早的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用數字技術提升生產效率、優化產品質量、開發新商業模式，迅速適應和采用新技術以獲取更大市場份額。但一些中小企業存在著不敢轉、不想轉、不會轉問題，核心數據共享難、數字關鍵核心技術被“卡脖子”、轉型意愿不高、數字產業大而不強等現象，反映了數字化轉型和數實融合面臨的共性難題。總體而言，有三個方面的挑戰。
數實融合內生動力不足，面臨向縱深發展的挑戰
目前，實踐界對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理解，主要以“根本目的是提升企業競爭力”“數字化轉型本質是業務轉型”“提高效率同時帶來產出增加”等觀點為主，基本上沿襲了信息化和工業化融合發展思路，認為“數字化轉型”重點在提升管理效率，忽視了“轉型”過程的實質是通過創新實現新舊動能轉換，靠“要我轉”的外部壓力難以推動數實融合向縱深發展。
數實融合過程本質上是“技術-數據-場景”創新的過程，“人工智能+”能夠深度賦能各行業創新應用場景，助力產業轉型升級與創新發展。這種賦能不僅是在技術層面推動效率提升，更是業務流程、組織結構創新及重新定義產品形態，是新技術與制造業場景的深度融合。當前，區域、行業、企業在推動數實融合過程中，缺乏統籌推進技術創新、數據驅動的創新、場景驅動的創新的系統管理機制和能力，也未形成各層面數實融合發展的聯動驅動機制。
數實融合倍增效應初顯，但面臨價值挖掘與實現的挑戰
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深度融合的關鍵是充分釋放數字創新的疊加、聚合、倍增、乘數效應，催生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這對各主體價值創造及價值挖掘與實現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主要體現為持續產出新技術、新產品（新業務）、新場景、新模式、新業態的能力。以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基礎設施工業互聯網為例，由于工業互聯網的應用場景開發深度不足，行業整體交互智能化水平質量不高，導致海量數據未能得到深入挖掘與應用。同時，行業技術創新、數據驅動創新能力不足，難以釋放出數字創新的疊加、聚合、倍增、乘數效應。我國企業的人工智能與業務相融合的能力尚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據有關調研，當下只有9%的中國企業可借助人工智能實現10%以上的收入增長，而領先國家有19%的公司能實現該增長。主要原因是企業人工智能整體戰略不成熟、將業務問題“翻譯”成人工智能解決方案的復合人才儲備不足，對企業內部人才培養的重視程度不足[10]。當前，很多行業、區域數實融合的工作重點還在產業鏈數智化等基礎層，對新技術、新產品（新業務）、新場景、新模式、新業態培育重視不夠，影響了人工智能對關鍵行業大中小企業滲透率與應用。
數實融合在企業層面仍以技術改造降本增效為主，面臨場景創新的挑戰
2022年7月，科技部、教育部、工信部等六部門聯合印發《關于加快場景創新以人工智能高水平應用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指出“我國人工智能技術快速發展、數據和算力資源日益豐富、應用場景不斷拓展，為開展人工智能場景創新奠定了堅實基礎。但仍存在對場景創新認識不到位，重大場景系統設計不足，場景機會開放程度不夠，場景創新生態不完善等問題”。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數實融合的主戰場，而以技術系統“硬件”變革為主導的評價體系使企業在數字轉型中難以取得場景創新的突破。一些行業主管部門將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簡單化地等同于技術系統的升級改造，忽視了對數據驅動創新、場景驅動創新的統籌推進。如上云企業評價標準重視基礎設施、業務系統及管理系統等“硬件”的云化。但一部分中小企業未建立全生命周期的工業數據鏈，數據化標準體系尚不完善，存在著數據孤島等困境。企業投入大量資源重點在建立或改造數字平臺上，忽視了對業務結構、工作流程進行系統優化和創新，對以數據作為生產要素的制造業生產方式、組織方式、人力資源管理與商業模式等創新缺乏重視。
人工智能能否在特定場景下與技術、業務充分融合，是決定人工智能能否賦能企業實現經濟價值的關鍵。2024年12月，國家發展改革委等部門印發《關于促進數據標注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實施意見》，強調“充分發揮我國海量數據規模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強化需求牽引和創新驅動，加快生態培育”，要求“加強交通、醫療、金融、科學、制造、農業等重點行業領域數據標注，建設行業高質量數據集，支撐人工智能在行業領域的應用賦能”。通過構建“技術-數據-場景”創新機制，培育科技型數據標注企業，打造新場景新業態。
“技術-數據-場景”創新驅動數實融合的關鍵路徑
構建“技術-數據-場景”創新管理機制，為數實融合發展注入內生動力
首先，在頂層設計上，要構建“技術-數據-場景”管理創新機制，轉變單一推動技術創新、數據創新、場景創新的還原論管理方式，既要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也要更好發揮政府的引導作用和社會的自組織作用。其次，在政策導向上，從推動技術創新、場景創新、數據驅動創新的單一政策轉向政策組合，圍繞著提升國家、區域、行業、企業層面的 “三大創新”能力制訂綜合政策，形成分類指導的配套政策，梳理優化不同部門出臺的相關政策，做好政策取向一致性評估，形成政策合力。第三，在數實融合機制上，圍繞“技術-數據-場景”創新范式，統籌設計國家、區域、行業、企業層面的“技術-數據”“技術-場景”“數據-場景”系統創新管理機制，推動相關部門、主體協同聯動，形成數實融合發展合力。第四，在資源配置和評價導向上，推動相關部門、主體從既有的技術系統“硬件”變革為主的評價導向，轉向“技術-數據-場景”創新的綜合性評價，包括數據價值挖掘與發現、數據運營與價值實現，數字技術的革命性突破與應用，場景深度開發與數據資源共享，組織間生態關系構建與優化等，推動數智技術賦能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優化組合和更新躍升。
組織“三大創新”攻關，加速數實融合向縱深發展
首先，組織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為主導開展原創性顛覆性技術創新，突破關鍵核心技術。面向工業場景，鼓勵產學研深度融合、大中小企業融通創新，提升新一代人工智能創新及應用能力。其次，開展數據驅動的創新。構建完善的工業大數據運營體系，加強企業數字技術培訓和智能化普及，提高工業數據運營能力和增值創新能力。第三，推進場景驅動的創新。鼓勵和支持有條件的企業聯合大學院所共建跨領域的人工智能與工業互聯網融合創新實驗室，面向需求開展場景創新。第四，堅持企業在“三大創新”中的主體地位和主導作用。企業既是科技創新主體、也是數據價值開發主體，不僅如此，還要推動企業成為場景創意提出、場景設計開發、場景資源開放、場景應用示范的主體。
構建數字創新生態，形成“三大創新”循環躍升
首先，圍繞“三大創新”系統管理機制，構建國家、區域、行業、企業層面相互聯系、相互賦能的數字創新生態系統，提升國家、區域、行業、企業層面協同創新能力，引導跨界合作，充分釋放數字創新的疊加、聚合、倍增、乘數效應。其次，構建企業主導的數字創新生態系統。培育龍頭企業主導、平臺企業主導等不同類型的數字創新生態，帶動產學研深度合作，大中小企業融通創新。第三，抓住數實融合機會窗口，開展可信數據空間試點建設，推動數據要素的市場交易和流通。第四，加強數據標準制訂，積極開展數據驅動的業務創新、流程創新、戰略創新，打通數據運營生態中不同參與者間數據流轉渠道，以及由數據驅動的創新、場景驅動的創新帶來的包括組織、戰略、業務、流程等在內的“軟件”變革，進而實現系統躍升。
總之，構建“技術-數據-場景”創新范式，不僅實現了數實融合過程中的技術迭代創新、數據資源匯聚、場景拓展深化，持續激發了企業創新活力，更為持續培育新技術、新產品（新業務）、新場景、新模式、新業態提供內生動力和長效機制。2024年，我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達到10%左右[11]，提前一年完成“十四五”規劃目標（10%）。未來依托我國超大規模市場的需求優勢、產業體系配套完整的供給優勢、海量數據規模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大量高素質勞動者和企業家的人才優勢，構建多層面互聯互通、多主體相互協同的“技術-數據-場景”創新生態，推動新技術、新數據、新場景持續涌現，進而發生鏈式反應，必將為實現多個層面數實融合的疊加、聚合、倍增、乘數效應提供良好制度和機制保障，為打通從科技強到企業強、產業強、經濟強通道帶來新機遇。
【本文作者為南京理工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公共事務學院教授 馬 蕾；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研究員 萬勁波。本文系中國工程院戰略研究與咨詢項目“切實激發科技創新創造活力的深化科技體制機制改革建議研究”（項目編號：2024-JZ-20-03）階段性成果】
注釋略
責編：周素麗／美編：王嘉騏